感謝兩棵樹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4 12:30
一個年輕人,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的孩子。
上學時是三好學生、班幹部,
初二那年參加全國奧數比賽,獲得一等獎。
17歲不到,他就被保送到某大學深造。
命運在他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年的暑假,
給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一次過馬路時,一輛飛馳而來的車輛
無情地奪去了他的雙腿和左手。
面對這飛來橫禍,他沒有被打倒,
最終憑著驚人的毅力自學完全部大學課程,
後來又創辦了自己的公司,
成為一家擁有上千萬元固定資產的私企老總,
並當選為"十大傑出青年"。
那天去採訪他,
問他如何克服難以想像的慘痛折磨,
取得今天的成績。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最想感謝的既不是給他巨大關愛的父母,
也不是一直鼓動和支持他的朋友。
面對我的提問,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要感謝兩棵樹!
他平靜地對我敘述箇中緣由:
在遇到車禍之後,
對從小就出類拔萃、自尊心極強的他來說,
不啻為世界末日的來臨。
看看自己殘缺不全的身體,他痛不欲生,
感到一生就這樣毀了,
人生再沒有什麼值得追求的目標和意義,
一度想要自殺。
即使在醫院聽到遠遠從街上傳來的一兩聲汽車喇叭聲,
也能引起他的煩躁和不安,情緒極不穩定。
為了讓他散心,轉移一下注意力,
在他出院以後,家人特意把他送到鄉下的姑媽家靜養。
在那裡,他遇到了決定他生命意義的兩棵樹。
姑媽家住在一個遠離城市的小村子,
寧靜、安逸,甚至有些落後。
他就在姑媽的小院子裡,
每天吃飯、睡覺,睡覺、吃飯,
一天天地打發著他認為不再寶貴的時光,
人也更加灰心喪氣和慵懶下來。
一晃半年過去。
一天下午,
姑媽家下田的下田,上學的上學,僅他一人在家。
百無聊賴的他,
自己搖動輪椅走出了那個小小的院落。
就這樣,似有冥冥中的安排,
他與那兩棵樹不期而遇。
那是怎樣的兩棵樹啊!
在離姑媽家五六十米的地方,
有兩棵顯得十分怪異的榆樹,
像藤條一般扭曲著肢體,但卻頑強地向上挺立著。
兩樹之間,連著一根七八米長的粗粗的鐵絲,
鐵絲的兩端深深嵌進樹幹裡。
不,簡直就是直接纏繞在樹裡!
活像一隻長布袋被攔腰緊緊繫了一根繩子,
呈現兩頭粗、中間細的奇怪形狀。
見他好奇的樣子,一旁的鄰居主動告訴他,
起初是為了晾曬衣服的方便,
七八年前有人在兩棵小榆樹之間拉了一根鐵絲。
時間一長,樹幹越長越粗,
被鐵絲纏繞的部分始終衝不出束縛,
被勒出了深深一圈傷痕,兩棵小樹奄奄一息。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兩棵榆樹再也難以成活的時候,
沒想到第二年一場冬雨過後,
它們又發出了新芽,而且隨著樹幹逐漸變粗,
年復一年,竟生生將緊箍在自己身上的鐵絲"吃"了進去!
莫名地,他的心被強烈地震撼了:
面對外界施加的暴力和厄運,小樹尚知抗爭,
而作為一個人,又有什麼理由放棄對生活的努力呢!
面對這兩棵榆樹,他感到羞愧,
同時也激起了深藏於內心的那份不甘,
只見他用自己僅存的右手,
艱難地從坐了半年多的輪椅上撐起整個身體,
恭恭敬敬地給那兩棵再普通不過,
卻又再堅強不過的榆樹,深深鞠了個躬!
很快,他便主動要求回到城裡,
拾起了他久違的課本還有信心,
開始創造屬於自己的新生活。
卡文贏了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3 12:50
如果必須選擇一個字來形容卡文的話,那個字可能就是「慢」,他學ABC字母的速度不如其他孩子,在學校賽跑活動中,他也從未拿過第一。但卡文跟大家的關係卻很特別。他的笑容比六月的陽光耀眼,他的心比天際還寬廣,卡文對生命的熱忱很具感染性。有一天,他發現教區的瑞迪神父正在籌組男子籃球隊。他極力央求母親讓他加入,他母親拗不過他,最後只好回答:「好吧!你可以去參加。」
籃球從此成了卡文的生活重心。他賣力練習的情況,會讓人以為他是準備打NBA。他很喜歡站在罰球線附近某定點投籃。他很有耐心地站再那裡一球接著一球投,直到最後終於讓他咻一生投進籃框裡。「教練!你看我。」他雀躍地朝瑞迪大喊,臉上因高興激動而閃爍出光輝。
他們參加第一場球賽的前一天,瑞迪教練發給每位球員一件鮮紅色的運動衫。卡文一見他背號十二號的運動衫,眼睛頓時一亮,他迫不及待地套上衣服後,幾乎不曾在脫下來。星期天上午,神父的佈道會突然被卡文興奮的聲音打斷。他出人意料地拉起灰色毛衣,對著上帝和所有人露出他漂亮的紅運動衫大喊:「教練,你看!」
卡文和他所有的隊友都愛極了籃球,但光是熱愛並不能保證贏球。他們大多數的球都自籃框邊掉落,而不是投進框裡。那個球季,男孩們都以很大的比數差輸掉了每一場球,除了有一次例外──那晚下大雪,另一對未及時趕去比賽。
季末時,男孩們參加了教堂聯盟競賽,他們是成績倒數第一的隊伍,卻不幸抽重了跟實力堅強、個子壯碩的第一名隊伍對打。比賽如大家所預期般進行,到了將進第四場半場的時間時,卡文的隊伍落後三十分之多。
此時,卡文的一名隊友突然喊暫停。他退回場邊之際,瑞迪教練還莫名奇妙為什麼要喊暫停。「教練!」那男孩說:「這是我們最後一場比賽了,我知道卡文每一場比賽都參加了,但從未投中過任何一球。我覺得我們應該讓卡文投中一球。」反正比賽結果已經無可救藥,這個提議似乎頗合理,於是便按計畫進行。每次卡文的隊友一接到球,卡文便站在他自由罰球線附近的特殊定點,然後大家再把球傳給他。卡文跑回球場時,跳躍的特別高,特別賣力。
他第一次射球在籃框彈了一下變掉出來,敵對十七號球員攔下球後,急忙跑回另一端,投入一個兩分球。但只要卡文的隊伍一拿到球,他們便立刻傳給乖乖站在固定位置的卡文,可惜他一直沒投中。如此反覆了幾次,最後十七號球員終於懂了。他抓到彈出籃框的球後,並未迅速跑向另一端球場,反而將球丟給一再投籃......又落空的卡文。
不久,所有球員都圍住卡文,把球傳給他,並鼓掌幫他加油。過了一會兒連觀眾也弄清楚狀況了。慢慢地,觀眾也開始站起來拍手,整棟體育館充滿如雷貫耳的掌聲、歡呼聲,以及:「卡文!卡文!」的規律加油聲。卡文仍繼續賣力投籃。
瑞迪教練知道比賽即將結束,於是抬頭看計時器,發現計時器竟然停留在四十六秒不動。裁判也像所有人一樣站在計分桌旁喝采拍手。整個世界靜止了,全等著卡文。
最後,在無數次的嘗試下,籃球終於奇蹟般地談入籃框。卡文高舉雙手,高興地大叫:「我贏了!我贏了!」計時器也在最後幾秒鐘響起。第一名的隊伍仍保持不敗的紀錄,但是,那一晚,大家離開球場時,都真正感覺到自己是勝利者。
遙遠的公路/舒國治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3 12:47
一九八三至一九九○這七年間,我恰巧待在美國,其中有三、四年開車亂跑了很多地方。愈多跑地方,愈忘了何處是目的地,在外的時間愈久,愈不知道要不要回家。每天晚上睡在自己車上,不憂慮今天是星期一還是星期六,不知道別人早上要上班下午要下班。
後來我想了一想,我在美國公路上無休無盡的奔來奔去,大概因為那種惰性及遊魂血液吧。
透過擋風玻璃,人的眼睛看著一逕單調的筆直公路無休無盡。偶爾瞧一眼上方的後視鏡,也偶爾側看一眼左方的超車。耳朵裡是各方汽車奔滑於大地的聲浪,多半時候,嗡嗡穩定;若轟隆巨響,則近處有成隊卡車通過。
每隔一陣,會出現路牌,「DEER CROSSING」(有鹿穿過),「ROAD NARROWS」(路徑變窄),這一類,只受人眨看一眼。在懷俄明州,遠處路牌隱約有些蔽翳,先由寬銀幕似的擋風玻璃接收進來,進入愈來愈近的眼簾,才發現牌上滿是子彈孔,隨即飛過車頂,幾秒鐘後再由後視鏡這小型銀幕裡漸漸變小,直至消逝。
在猶他州原野看到的彩虹大到令人激動,完美的半圓,虹柱直插入地裡。大自然對驅車者偶一的酬賞。四十號州際公路近德州Amarillo路旁,十輛各年份的凱迪拉克車排成一列頭朝下,也斜插在地裡,當然,也是為了博驅車者匆匆一覷。
當午後大雨下得你整個人在車上這隨時推移卻又全然不知移動了多少的小小空間完全被籠鎖的灰暗摸索而行幾小時後,人的思緒被沖滌得空然單淨。幾十分鐘後,雨停了,發現自己竟身處蒙塔拿龐然大山之中,那份壯闊雄奇,與各處山稜後透來的黃澄澄光芒,令你心搖神奪,令你覺得應該找點什麼來喟歎它。這種景光,我突然有衝動想要對著遠山抽一根菸。那年,我已戒了好一陣子菸了。
八百哩後,或是十二天後,往往到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境地。距離,或是時間,都能把你帶到那裡。景也變成風化地台了,植物也粗澀了,甚至公路上被碾死的動物也不同了。
空荒與奇景,來了又走了。只是無休無盡的過眼而已。過多的空荒挾帶著偶一的奇景,是為公路長途的恆有韻律,亦譬似人生萬事的一逕史實。當停止下來,回頭看去,空空莽莽,惟有留下里程錶上累積的幾千哩幾萬哩。
西行,每天總有一段時光,眼睛必須直對夕陽,教人難耐。然日薄崦嵫的公路及山野,又最令人有一股不可言說之「西部的呼喚」。此刻的光暈及氣溫教人癱軟,慫恿人想要回家,雖然我沒有家。我想找一個城鎮去進入。這個城鎮最好自山崗上已能俯見它的燈火。
長期的公路煙塵撞擊後,在華燈初上的城鎮,這時全世界最舒服的角落竟是一個老制的橡木booth(卡座)。如果桌上裝餐紙的鐵盒是Art Deco線條、鍍銀、又抓起來沈甸甸的,咖啡杯是粉色或奶黃色的厚口瓷器,那麼這塊小型天堂是多麼的令人不想匆匆離去。即使吃的也必只是那些重複的漢堡、咖啡、hash brown(碎炒馬鈴薯)、omelette(烘蛋)、chicken soup(雞絲與麵條燉湯)等。
夏夜很美,餐館外停的車一部部開走,大夥終歸是要往回家的路上而去。而我正在思索今夜宿於何處。
我打算睡在這小鎮的自己車上。睡車,或為省下十六或十八元的住店錢,或為了不甘願將剛剛興動的一天路途感觸就這麼受到motel白色床單的貿然蒙蔽,或為了小鎮小村的隨處靠泊及漫漫良夜的隨興徜徉的那份悠閒自在,都可能。
睡車,最好是挑選居民停好車後鑰匙並不拔出的那種小鎮,像佛芒州的Woodstock。而不是挑選蒙塔拿州的Butte那種downtown像是充滿能單手捲紙菸的昔日漢子的城市。南方有些禁酒小鎮如阿拉巴馬州的Scottsboro看來也很適合睡車,只是人睡到一半,突然音樂聲吶喊聲大作,並且強光四射,原來是周六夜青少年正在「遊車河」(cruising)。
夜晚,有時提供一種極其簡約、空寂的開車氛圍,車燈投射所及,是為公路,其餘兩旁皆成為想像,你永遠不確知它是什麼。這種氛圍持續一陣子後,人的心思有一種清澈,如同整個大地皆開放給你,開放給無邊際的遐思。有些毫不相干的人生往事或是毫無來由的幻想在這空隙送了出來。美國之夜,遼遼的遠古曠野。當清晨五點進入吐桑(Tucson, Arizona)或聖塔非(Santa Fe, New Mexico)這樣的高原古城,空蕩蕩的,如同你是亙古第一個來到這城的人,這是非常奇妙的感覺。
千山萬嶺驅車,當要風塵僕僕抵達一地,這一地,最好不是大城,像紐約。紐約太像終點。你進入紐約,像是之後不該再去哪裡;倘若還要登程,那麼在MacDougal街或Bleecker街的咖啡店我會坐不住,只想買一杯Dunkin Donuts的紙杯咖啡帶走。
小鎮小村,方是美國的本色。小鎮小村也正好是汽車緩緩穿巡、悄然輕聲走過、粗看一眼的最佳尺寸。通往法院廣場(courthouse square)的鎮上主街,不管它原本就叫Main Street,或叫Washington Street,或叫Central Avenue,常就是US公路貫穿的那條幹道。
為了多看一眼或多沾一絲這鎮的風致,常特意在此加點汽油,既要加油,索性找一個老派的油站,一邊自老型的油泵中注油,一邊和老闆寒暄兩句,順便問出哪家小館可以一試之類的情報。一兩分鐘的閒話往往得到珍貴驚喜。他說這裡沒啥特別,但向前十多哩,有本州最好的豬排三明治;「擲一小石之遠」("just a stone's throw",他的用字),有最好的南瓜派……街尾那家老藥房有最好的奶昔,我小時每次吃完,整個星期都在企盼周末快快到來……你不妨下榻前面五哩處那家motel,當年約翰.韋恩在此拍片就住過……。
那個豬排三明治的確好吃,南瓜派我沒試,老藥房的老櫃台如今不見任何一個小孩,倒有稀落的三兩老人坐著,像是已坐了三十年沒動,我叫了奶昔也叫了咖啡。咖啡還可以,奶昔我沒喝完。記憶中的童年總是溢美些的。
我繼續驅車前行,當晚「下榻」在一百多哩外另一中型城鎮裡的自己車上。
這些三明治或是有故事的motel,我仍嘗過許多,但加油站那一兩分鐘搭談所蘊含的美國民風民土往往有更發人情懷的力道。譬如說,美國人有他自有的歷史意趣,說什麼「約翰.韋恩當年……」說什麼「小時候我……」即使不甚久遠,他也嘆說得遙天遠地。
或許美國真是太大了,任何物事、任何情境都像是隔得太遠。
當無窮無盡的公路馳行後,偶爾心血來潮扭開收音機,想隨意收取一些聲音。幾個似曾相識的音符流灑出來,聽著聽著,剎那間,我整個人懾迷住了,這曲子是Sleep-walk,一九五九年Santo & Johnny的吉他演奏曲。我幾乎是渴盼它被播放出來一樣的聆聽它,如癡如醉。我曾多麼熟悉它,然有二十年不曾聽到了,這短短的兩三分鐘我享受我和它多年後之重逢。
這些音符集合而成的意義,變成我所經驗過的歷史的片斷,令我竟不能去忽略似的。
而這些片斷歷史,卻是要在孤靜封閉的荒遠行旅中悄悄溢出,讓你毫無戒備的全身全心的接收,方使你整個人為之擊垮。於是,這是公路。我似在追尋全然未知的遙遠,卻又不可測的觸摸原有的左近熟悉。
有時一段筆直長路,全無阻隔,大平原(The Great Plains,如愛荷華,內布拉斯加,南達科打)上的風呼呼的吹,使我的車行顯得逆滯。為了節省一些車力,遂鑽進一排貨櫃車的後面,讓前車的巨型身體替我遮擋風速。當前行的五、六輛貨櫃車皆要超越另一部慢速車──如一輛老夫婦駕駛的露營車(RV)──時,你會看到每一輛貨櫃皆會先打上好一陣左方向燈,接著很方正的、很遲鈍的、很不慌不忙的進入內車道,超過了那輛慢車,再打上一陣右方向燈,再進入外車道。就這樣,一輛完成,另一輛也完全如此,接著第三輛、第四輛、第五輛,然後是我,我於是也不自禁的很方正的、很不慌不忙的,打燈、換道、超前、再打燈、然後換回原道。完成換道後,我聽到前行的貨櫃車響了兩下喇叭,又看到駕駛的左手伸出在左後視鏡前比了一比,像是說:「Good job!」我感到有一絲受寵若驚;他們竟然把我列入車隊中的一員。
再美好的相聚,也有賦離的一刻。這樣的途程持續兩三個小時,終於他們要撤離了。這時我前面的貨櫃車又很早打起右燈,並且在轉出時,按了兩聲喇叭,如同道別;我立然加上一點速度,與他們平行一段,也按了兩聲喇叭,做為道別,以及,道謝。
我在路上已然太久,抵達一個地點,接著又離開它,下一處究竟是哪裡。
這是一個我自幼時自少年一直認同的老式正派價值施放的遼闊大場景,是Ward Bond、Robert Ryan、Sterling Hayden、Harry Dean Stanton等即使是硬裡子性格演員也極顯偉岸人生的闖蕩原野,是Sherwood Anderson、Nelson Algren、Raymond Carver文字中雖簡略兩三筆卻繪括出既細膩又刻板單調的美國生活原貌之受我無限嚮往的荒寥如黑白片攝影之遠方老家。老舊的卡車,頹倒的柵欄,歪斜孤立的穀倉,直之又直不見尾盡的highway(公路)與蜿蜒起伏的byway(小路),我竟然毫不以之為異地,竟然覺得熟稔之至。而今,我一大片一大片的驅車經過。
河流中,人們垂釣鱒魚,而孩子在河灣中游泳。一幢又一幢的柔軟安適的木造房子,被建在樹林之後,人們無聲無息的的住在裡面,直到老年。樹林與木屋,最最美國的象徵。許多城鎮皆自封為「Tree City,USA」。如Ann Arbor,如Nebraska City。太多的地名叫Spring field,叫Woodstock,叫Mount Vernon,叫Bowling Green。太多的街名叫Poplar,叫Cherry,叫pine,叫Sycamore。而我繼續驅車經過。美國小孩都像是在tree house(樹屋)中遊戲長大,坐著黃色的學童巴士上學。簷下門廊(front porch)是家人閒坐聊天並茫然看向街路的恬靜場所,這習慣必定自拓荒以來便即一逕。每家的信箱,可以離房子幾十步,箱上的小旗,有的降下,有的升起,顯示郵差來過或還沒。無數無數的這類家園,你隨時從空氣中嗅到草坪剛剛割過的青澀草香氣,飄進你持續前行的汽車裡。
啊,美國。電影《意興車手》(Easy Rider)中的傑克.尼柯遜感歎的說:「這曾經是真他媽的一個美好國家。」(This used to be a helluva good country.)
如今這個國家看來有點臃腫,彷彿他們休耕了太長時間。愛荷華畫家Grant Wood(1891-1942)所繪American Gothic中手握草叉的鄉下老先生老太太,不在農莊了,反而出現在市鎮的大型商場(shopping mall),慢慢蕩著步子,兩眼茫然直視,耳中是easy listening音樂(美國發明出來獻給全世界的麻醉劑),永遠響著。坐下來吃東西時,舉叉入口,咬著嚼著,既安靜又沒有表情。光陰像是靜止著的。這個自由的國家,人們自由的服膺某種便利、及講求交換的價值。家中的藥品總是放在浴室鏡櫃後,廚房刀叉總是放在一定的抽屜裡,每家一樣。冰箱裡總放著Arm & Hammer Baking Soda( u手臂與鎯頭」牌的烘烤用蘇打粉──用來吸附臭味),每家一樣。而我,驅車經過。
累了。這裡有一片小林子,停車進去走一走。樹和樹之間的地面上有些小花細草,伸放著它們自由自在少受人擾的細細身軀。不知道在哪本嬉皮式的雜書上看過一句話:「如果你一腳踩得下六朵雛菊,你知道夏天已經到了。」
停在密西西比河邊,這地方叫Natchez under the Hill,沒啥事,撿了一塊小石,打它幾個「飛漂」,然後再呆站一兩分鐘,又回返車子,開走。
常常幾千哩奔馳下來,只是發現自己停歇在一處荒棄的所在。
一波起伏的丘岡層層過了,不久又是一波。再不久,又是一波,令我愈來愈感心魂癡蕩,我不禁隨時等待。難道像衝浪著一直等待那最渾圓不盡的浪管;難道像飽薰大麻者等待Jimi Hendrix下一段吉他音符如鬼魅般再次流出?
我到底在幹嘛?我真要這樣窮幽極荒嗎?
在路上太久之後,很多的過往經驗變得極遠。它像是一種歷劫歸來,這個劫其實只有五星期,然再看到自己家門,覺得像是三十年不曾回來一般。
在路上太久之後,很多的過往經驗變得極遠。好些食物,後來再吃到,感覺像幾十年沒嘗過般的驚喜。抵西雅圖後在朋友家吃了一顆牛奶糖,幾令我憶起兒時一樣的炫然欲淚。
在路上太久之後,很多的過往經驗變得極遠。我在車上剪指甲,這裡是佛芒州的Norwich,突然想,上次剪指甲是何地?是Charlottsville?是Durham?抑是Oxford?
有些印象竟然很相似。今天中午進入一個小餐館,竟覺得像以前來過;一樣的長條吧台,一樣的成排靠窗卡座,收帳台背後的照片擺設竟然也一樣,甚至通抵這餐館的街道也一樣。但跟哪一家餐館相像?卻說不上來。我只知道,這個鎮我從來沒來過。
八百哩後,或是十二天後,往往到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境地。
三十個八百哩之後,或是三十次十二天之後,景色、植物或是碾死的動物最後全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是一股──一股朦朧。好像說,汽車的嗡嗡不息引擎轉動聲。
【1998-09-06/聯合報/37版/聯合副刊】
你會打籃球嗎?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3 12:34
會考試不一定會成功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3 12:31
即使生命是一場空,也要空得很充實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1 12:58
態度才是成敗關鍵/洪蘭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1 12:49
生命是一連串長期而持續的累積/ 彭明輝
作者:教師公用帳號 日期:2012-02-21 12:33
許多同學應該都還記得聯考前夕的焦慮:差一分可能要掉好幾個志願,甚至於一生的命運從此改觀!到了大四,這種焦慮可能更強烈而複雜:到底要先當兵,就業,還是考研究所?
我就經常碰到學生充滿焦慮的問我這些問題。可是,這些焦慮實在是莫須有的!
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絕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毀了一個人的一生,也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救了一個人的一生。如果我們看清這個事實,許多所謂「人生重大抉擇」就可以淡然處之,根本無需焦慮。而所謂「人生的困境」,也往往當下就變得無足掛齒。
以聯考為例:一向不被看好好的甲不小心猜對十分,而進了建國中學;一向穩上建國的乙不小心丟了二十分,而到附中。放榜日一家人志得意滿,另一家人愁雲慘霧,甲,乙兩人命運從此篤定。可是,聯考真的意謂著什麼?建國中學最後錄取的那一百人,真的有把握一定比附中前一百名前景好嗎?
僥倖考上的人畢竟只是僥倖考上,一時失閃的人也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前功盡棄。一個人在聯考前所累積的實力,絕不會因為放榜時的排名而有所增減。因為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累積的過程!所以,三年後乙順利的考上台大,而甲卻跑到成大去。這時回首高中聯考放榜的時刻,甲有什麼好得意?而乙又有什麼好傷心?
同樣的,今天念清大動機的人當年聯考分數都比今天念成大機械的高,可是誰有把握考研究所時一定比成大機械的人考的好?仔細比較甲與乙的際遇,再重新想想這句話:「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不會因為一時的際遇而終止增或減」。聯考排名只是個表象,有何可喜,可憂,可懼?
我常和大學部同學談生涯規劃,問他們三十歲以後希望在社會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可是,到現在沒有人真的能回答我這個問題,他們能想到的只有下一步到底是當兵還是考研究所。聯考制度已經把我們對生命的延續感徹底瓦解掉,剩下的只有片段的「際遇」更可悲的甚至只活在放榜的那個(光榮或悲哀的)時刻!
但是,容許我不厭其煩的再重複一次:生命的真相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這是偶發的際遇無法剝奪的),而不是一時順逆的際遇。如果我們能看清處這個事實,生命的過程就真是「功不唐捐」,沒什麼好貪求,也沒什麼好焦慮的了! 剩下來,我們所需要做的無非只是想清楚自己要從人生獲得什麼,然後安安穩穩,勤勤懇懇的去累積就是了。
我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從一進大學就決定不再念研究所,所以,大學四年的時間多半在念人文科學的東西。畢業後工作了幾年,才決定要念研究所。碩士畢業後,立下決心:從此不再為文憑而唸書。誰知道,世事難料,當了五年講師後,我又被時勢所迫,整裝出國念博士。
出國時,一位大學同學笑我:全班最晚念博士的都要回國了,你現在才要出去?兩年後我從劍橋回來,覺得人生際遇無常,莫此為甚:一個從大一就決定再也不鑽營學位的人,竟然連碩士和博士都拿到了!屬於我們該得的,哪樣曾經少過?而人生中該得與不該得的究竟有多少,我們又何曾知曉?從此我對際遇一事不能不更加淡然。當講師期間,有些態度較極端的學生會當面表現出他們的不屑;從劍橋回來時,卻被學生當做不得了的事看待。這種表面上的大起大落。
其實都是好事者之言,完全看不到事實的真相。從表面上看來,兩年就拿到劍橋博士,這好像很了不起。但是,再這「兩年」之前我已經花整整一年,將研究主題有關的論文全部看完,並找出研究方向;而之前更已花三年時間做控制方面的研究,並且在國際著名的學術期刊中發表論文。而從碩士畢業到拿博士,期間七年的時間我從不停止過研究與自修。所以,這個博士其實是累積了七年的成果(或者,只算我花在控制學門的時間,也至少有五年),根本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人不從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來看待生命因積蓄而有的成果,老愛在表面上以斷裂而孤立的事件誇大議論,因此每每在平淡無奇的事件上強做悲喜。可是對我來講,每當講師期間被學生瞧不起,以及劍橋剛回來時被同學誇大本事,都只是表象。事實是:我只在乎每天二十四小時點點滴滴的累積。拿碩士或博士只是特定時刻裡這些成果累積的外在展示而已,人生命中真實的累積從不曾因這些事件而終止或加添。
常有學生滿懷憂慮的問我:「老師,我很想先當完兵,工作一兩年再考研究所。這樣好嗎?」
「很好,這樣子有機會先用實務來印證學理,你念研究所時會比別人瞭解自己要的是什麼。」
「可是,我怕當完兵又工作後,會失去鬥志,因此考不上研究所。」
「那你就先考研究所好了。」
「可是,假如我先念研究所,我怕自己又會像念大學時一樣茫然,因此念的不甘不願的。」
「那你還是先去工作好了!」
「可是...」
我完全會可以體會到他們的焦慮,可卻無法壓抑住對於這種話的感慨。其實,說穿了他所需要的就是兩年研究所加兩年工作,以便加深知識的深廣度和獲取實務經驗。
先工作或先升學,表面上大相逕庭,其實骨子裡的差別根本可以忽略。在「朝三暮四」這個成語故事裡,主人原本餵養猴子的橡實是「早上四顆下午三顆」,後來改為「朝三暮四」,猴子就不高興而堅持改回到「朝三暮四」。其實,先工作或先升學,期間差異就有如「朝三暮四」與「朝四暮三」,原不值得計較。但是,我們經常看不到這種生命過程中長遠而持續的累積,老愛將一時際遇中的小差別誇大到攸關生死的地步。最諷刺的是:當我們面對兩個可能的方案,而焦慮的不知何所抉擇時,通常表示這兩個方案一樣好,或者一樣壞,因而實際上選擇哪個都一樣,唯一的差別只是先後之序而已。
而且,愈是讓我們焦慮得厲害的,其實差別越小,愈不值得焦慮。反而真正有明顯的好壞差別時,我們輕易的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可是我們卻經常看不到長遠的將來,短視的盯著兩案短期內的得失:想選甲案,就捨不得乙案的好處;想選乙案,又捨不得甲案的好處。
如果看得夠遠,人生常則八,九十,短則五,六十年,先做哪一件事又有什麼關係?甚至當完兵又工作後,再花一整年準備研究所,又有什麼了不起?
當然,有些人還是會憂慮說:「我當完兵又工作後,會不會因為家累或記憶力衰而比較難考上研究所?」
我只能這樣回答:「一個人考不上研究所,只有兩個可能:不夠聰明,或者他的確夠聰明但確沒考上。不夠聰明而考不上,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假如你夠聰明,還考不上研究所,那只能說你的決心不夠強。假如你是決心不夠強,就表示你生命中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其重要程度並不下於碩士學位,而你捨不得丟下他。既然如此,考不上研究所也無須感到遺憾。不是嗎?」
人生的路這麼多,為什麼要老斤斤計較著一個可能性?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一生背運:高中考兩次,高一念兩次,大學又考兩次,甚至連機車駕照都考兩次。畢業後,他告訴自己:我沒有人脈,也沒有學歷,只能靠加倍的誠懇和努力。現在,他自己擁有一家公司,年收入數千萬。
一個人在升學過程中不順利,而在事業上順利,這是常見的事。
有才華的人,不會因為被名校拒絕而連帶失去他的才華,只不過要另外找適合他表現的場所而已。反過來,一個人在升學過程中太順利,也難免因而放不下身段去創業,而只能乖乖領薪水過活。福禍如何,誰能全面知曉?我們又有什麼好得意?又有什麼好憂慮?
人生的得與失,有時候怎麼也說不清楚,有時候卻再簡單不過了:我們得到平日累積的成果,而失去我們不曾努力累積的!所以重要的不是和別人比成就而是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功不唐捐,最後該得到的不會少你一分,不該得到的也不會多你一分。好像是前年的時候,我在往藝術中心的路上遇到一位高中同學。他在南加大當電機系的副教授,被清華電機聘回來給短期課程。從高中時代他就很用功,以第一志願上台大電機後,四年都拿書卷獎,相信他在專業上的研究也已卓然有成。
回想高中入學時,我們兩個人的智力測驗成績分居全學年第一,第二名。可是從高一我就不曾放棄自己喜歡的文學,音樂,書法,藝術和哲學,而他卻始終不曾分心,因此兩個人在學術上的差距只會愈來愈遠。反過來說,這十幾二十年我在人文領域所獲得的滿足,恐怕已遠非他所能理解的了。我太太問過我如果我肯全心專注於一個研究領域,是不是至少會趕上這位同學的成就?
我不這樣想,兩個不同性情的人,註定要走兩條不同的路。不該得的東西,我們註定是得不到的,隨隨便便拿兩個人來比,只看到他所得到的,卻看不到他所失去的,這有什麼意義? 從高中時代開始,我就不曾仔細計算外在的得失,只安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喜歡鬼混,願意花精神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我不能放棄對人文精神的關懷,會持續一生去探討。
事實單單純純的只是:我只在乎每天二十四小時生命中真實的累積,而不在乎別人能不能看到我的成果。
有人問我,既然遲早要念博士,當年念完碩士就出國,今天是不是可以更早升教授? 我從不這樣想。老是斤斤計較著幾年拿博士,幾年升等,這實在很無聊,完全未脫離學生時代「應屆考取」的稚氣心態!人生長的很,值得發展的東西又多,何必在乎那三,五年?反過來說,有些學生覺得我「多才多藝」,生活「多采多姿」,好像很值得羨慕。可是,為了兼顧理工和人文的研究,我平時要比別人多花一倍心力,這卻又是大部分學生看不到,也不想學的。
有次清華電臺訪問我:「老師你如何面對你人生中的困境?」我當場愣在那裡,怎麼樣都想不出我這一生什麼時候有過困境!後來仔細回想,才發現:我不是沒有過困境,而是被常人當作「困境」的境遇,我都當作一時的際遇,不曾在意過而已。 剛服完兵役時,長子已出生卻還找不到工作。我曾焦慮過,卻又覺得遲早會有工作,報酬也不至於低的離譜,就不曾太放在心上。念碩士期間,家計全靠太太的薪水,省吃儉用,但對我而言又算不上困境。一來,精神上我過的很充實,二來我知道這一切是為了讓自己有機會轉行去教書(做自己想做的事)。 三十一歲才要出國,而同學正要回系上任教,我很緊張(不知道劍橋要求的有多嚴),卻不曾喪氣。因為,我知道自己過去一直很努力,也有很滿意的心得和成果,只不過別人看不到而已。
我沒有過困境,因為我從不在乎外在的得失,也不武斷的和別人比高下,而只在乎自己內在真實的累積。我沒有過困境,因為我確實了解到:生命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的累積過程,絕不會因為單一的事件而有劇烈的起伏。同時我也相信:屬於我們該得的,遲早會得到;屬於我們不該得的,即使一分也不可能加增。假如你可以持有相同的信念,那麼人生於你也會是寬廣而長遠,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困境」,也沒有什麼好焦慮的了。